梵生禅寂

有点怕寂寞。如果愿意,请踊跃留言

2016.11



关于亲情,每个人的态度都不一样。因为在过于短暂的童年里对这东西没什么好印象,使得我对这个词的理解越来越淡薄,最后……它对我的意义只不过是个形容词。
从侄子的四岁生日聚餐酒店溜达着回家,我走在路边花坛的木台上,橙色灯光下的一切都是影子,而我俯视着那些人那些影,灯光却在俯视着我。
我对淘气害羞但是很粘我的小侄子念念不忘,对他来说,我是什么?是总会带来惊喜的大玩具,还是个子大的同龄伙伴……我想这两个都有,他们那么单纯,只因这样就会亲近我。
我一直都是个孩子,在黑色的雾里迷路彷徨。一次次伸出手把他人推出黑雾,之后又嫉妒咬牙切齿……我知道我出不去,因为不管我再怎么让自己试图坚信,也没有人向我伸出希望之手。

走着走着,我面前的木台路不见了。出现的一段空缺,沿着那段空缺指向的方向一直走,就会走到一户人家。而在空缺另一边,木台的道路还在继续,我觉得我忽然变成了小鹿斑比,跳过去或放弃,明明很简单,却硬是纠结成了莎士比亚笔下的哈姆雷特。在强迫症和失调的自尊心下,我勇敢的迈出了步伐,却早已笃定会失败。
我磕到了下巴,手心里插进了一根木刺,火辣辣的痛。这时,我用上了早就准备好的郁闷。
“那么长的腿还迈不过去?”老爸在一边看着我笑。
“我没练过一字马。”我不甘示弱,面对他,我总是无时无刻不绷着一根神经。
“你先助跑再跳。”他摆出一副专业人士的口吻,完全没注意周围路人的眼光,也不觉得自己这是在做一件多么幼稚的事。
我又迈上木台,走了几步步之后停下脚步,摆好姿势,助跑,然后跳。
这次我成功踩在了对面的木台上,却立刻又因为站不稳而掉了下去。
“腿那么长,还跳不过去?都让你助跑跳了。”他有些不满,又重复了一遍。
“我的身材比例遗传你,腿不算长。只不过是身高占了优势而已。”
“再前面(缺口)的就太远了,我看你不一定能跳过去。”
我跳下来,和他一起走,曾经我恐惧靠近他,我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灵上对他都有极深的阴影,而现在,我比他高了,我才看到,原来他没有那么无所不能。

“刚刚在餐厅,有个挺好看的服务员给我联系方式了。”
在十字路口等红绿灯,我开始找话题。
“你说是那个15岁的小孩儿?又丑年纪又小,有什么好的。”
“不是那个。”
“不是那个和你说话的小孩么?”
“……”
“好吧……是那个人。”我开始找不到话题了,忘了从哪天开始,我和他谈笑风生间总会感到落寞,那是在快乐下才能反差出的巨大空寂。
“但是我觉得看一个人好坏,性格很重要。”
他没有回话。所有专注眼前的人都不会对精神生活投去过多的注意力。
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,为什么要这么慌张。只是拼命地试图去和他攀谈,莫名的紧张让我的神经阵阵作痛。
我能和他说什么,不管我说什么都让我觉得自己很蠢。

在车上我们闲闲散散的说着无关紧要的话,胸口像是关着一直深色的猛兽,有着什么积淀已久的东西想要表达出来,可是却找不到发泄口,只能不断的冲撞,撞得我胸口生疼。
他开车送我,从一个家到另一个家。家有两个,这种说法让我觉得虚假和反胃,我看着两边不断越过的路灯阴影,宁愿在那里蜷缩睡着。
年纪大了的祖母很爱唠叨,虽然我觉得她一直都很爱唠叨,但自从祖父去世了之后她能倾诉的人少了,堆积的话也就更多了。所以身边的人都觉得她变得很神经质。
一个直面面对孤独和死亡恐惧的老人,我能体谅她,这时她做什么都不奇怪、
一整天她都在和我讲父母和睦的重要性,让我想办法让父母和好,让我去劝劝母亲服个软。母亲和她关系一直不好,她一直觉得自己很委屈,一有机会就和我说自己的大义和母亲的不对,我默默地听着,这时我也很痛苦,像个所有人都随便倒垃圾的垃圾桶。
我说的话永远比别人和我说的话少,没人想听我说话,我的存在意义就是为了让他们得到满足。

“你奶奶被来就唠叨。”
“你多陪陪她吧,她那也是因为寂寞,她一个人住本来就害怕。”
“我也很忙,我一周能陪她两次呢!也不算少了,你姑妈们偶尔还会去陪陪她。”
在黑暗里我面无表情,姑妈们两周去不了一次,相比起来他确实也算做的不错了,对比母亲那边洗脑一般让人不能理解的孝顺,我不知道是哪个比较让我舒服。
所以我只能站在两个极端中间,扮演着两个角色。
“那个车大灯!独眼更刺眼了。”
“独眼?”
“就是一边儿车灯坏了的。”
“那为什么只有一个车灯还会更刺眼呢?”
“啧……”他想了想,“因为那个车灯方向照到我们这边了,所以刺眼。”
我没有说话,我在等他补充。
果不其然。“应该是两个车灯比一个车灯更刺眼,是两个车灯更刺眼才对。”他不嫌晚的修正道。
“这样啊。”我配合的露出原来如此的模样。
侧头看着旁边的窗子,想在冬天里开窗。

我们一路的对话细细散散,多是以他的沉默来结束一个话题,然后我又会像扭蛋机一样吐出另一个话题。
我不知道这条路还要走多久,希望它长点,又希望它能在我绝望之前终止。
“老爸,你说人生是总这么辛苦,还是只是暂时的?”聊着聊着,我忽然想到了以前看过的某部电影里的台词,用着玩笑般的语气说了出来,也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。
而说出口后,我才察觉原来它并不是毫无理由的就出现在我脑海里。想起一直以来,我在无人权的环境里装疯卖傻自欺欺人的蠢态,想起苦苦挣扎撕心裂肺却还抱着幼稚的梦想不肯撒手的倔强……忽然发现,原来我一直都挺累的,可就连我说句累了都会被人当笑话,最辛苦的就是强颜欢笑,却被只爱表面的人们不屑一顾。
“……”
车里一片寂静,伴随着冷的空气,我忽然想好好地思考。
“你爸我现在过得不错,也没觉得辛苦啊。”
我转头去看他的脸,他的侧脸微微僵硬。
我忽然有点想笑,这还真是我爸啊。我们都那么冷漠,都那么自由,都那么愚蠢而自欺欺人,又都那么不安。

“老爸你觉得我像我妈还是像你?”
“像你妈吧。”想了一会,他说。
“为什么?”我对歇斯底里的老妈没什么好印象。
“听说你妈小时候也很不听话。”
“奶奶说你小时候被惯坏了,就听话过么?”
“别看这样,你爸我以前可会和老师说话了,那些老师都很喜欢我。当然……还是因为你爸我学习好。”
“我也不是不会说话,只是不想。”
“你就只有脑筋动得快这地方像我。”
我默默的想起,小时候他们两人吵架的时候的经典台词。
看你把孩子教的!这么没礼貌!
你就好到哪了?!孩子任性的毛病就是遗传你!
你还好意思说?你知道老师三天两头的请家长给我添了多少麻烦吗!都是你没管好!
放屁!我告诉你……

许多年以后,当故事也发黄,主人公故地重游,却发现物是人非。所有的坏人都自称洗心革面了,拿着‘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’的歪理,不经意的谈起曾经‘年少无知’时杀了主人公全家还剁了主人公右手的过往。
要是真的过去都过去了,人们还为什么活着?只不过是一片空白,每分每秒都不断死去。

沉默了一会儿,我又开始找话说。
“等离婚了以后,你打算找个什么样的女人?”
“你觉得找个多少岁的女人好?”他的口气轻快。
实际上有次我在‘家里’玩电脑游戏,他的邮箱挂在线上忽然来了信息,是征婚网的邮件,他在征婚网注册了账号。邮件里各式各样的老女人搔首弄姿,或文静或时尚。
他是典型的小孩性格,不适合那些漂亮女人。女人都有心机,特别是上年纪的漂亮女人,以他的脑子下场一定会很惨。
“四十多的吧,你说呢?”
“我啊,准备找个比我小十二岁的女人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和我差一轮,刚好就是一个属相,性格脾气也合拍。”他的想法总是很跳跃又很合理。
“你打算再生个孩子?”
“我才不要咧,有你一个就够累的了。”
“可那个年龄的女人要不是离婚带孩子,就是剩女,你找得着么?”
“找个丑点的不就行了,孩子有你一个就够了。”
“丑和想不想生孩子有什么关系。”
“漂亮的我找不起。”
“哦。”
就是因为评审标准太浅显,所以当时才会那么随随便便的结婚,随随便便的生下我。
我没什么想法,看着遥远处连成一片的灯光,在黑暗中交映,自不量力的试图照亮黑暗,我觉得很好。就这么看着就很好,我仿佛已经把我下半生所有的力气都花光了,再也无力去投入任何一场故事中了,我想就这么老去,余下的时间里,当个只讲故事的人,当个只看故事的人。

我究竟想和他说什么呢?和他倾诉苦楚相拥大哭?太恶心太肉麻,我找不到那么多眼泪,他们在我察觉到之前就已经结成冰了,冻得我浑身冰透,却无可奈何。我想象不到自己流泪的样子,仿佛我从生下来开始就是这个样子。有什么好哭的,你哭别人只会更加开心。

在‘家’门口,我打开车门,一股寒意扑面而来。
“我下周还有桥牌比赛,周六就不去看你了,生活费我给你打到银行卡里。”
我知道他强调的重点在他给我钱,其实我觉得他没必要这么强调,因为即使他不给我钱我也一样能活下去,但就像他说的,我们的关系也只剩钱了。没关系,反正没人会讨厌钱。
“好。”

我走入楼道,没什么想说的,意识也模模糊糊,可能是因为我三十多个小时没睡的原因吧,黑暗里充溢着摇摇欲坠的疲惫,随着我的呼吸渐浓。
我打开门,伸手不见五指的房子里安静而温暖。
没有人在,我只是这个房子的一部分,别人称作“家”的一部分,所以并不需要思考和情绪。

夜已寂静,内心里那只渴望被爱的野兽也已经沉沉睡去,只剩下冰里的肉体,凝结的一瞬间是那么的狰狞又劳累。

有什么关系?
所有人都说父母是爱我的,所有人都说我该报答他们否则就不配去被爱。
既然他们说是爱那就是爱吧,我离这个世界那么遥远,我呼喊的声音没人会听到。我又有什么资格去否认?总会有多事的人自顾自的给我配音。

我要睡了,我已累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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